对他们作品最初的印象么就是包起来呀,包一棵树啊,包一幢楼啊,包一个岛啊,然后在大峡谷里面拉一个巨大的屏风啊,包一切。这就是我对他们作品最初步的印象。过去我们看艺术,大多数是在博物馆、美术馆里看,尺度都是跟人的关系比较近的。但他们的作品尺度都很大,所以看他们的作品,距离很重要。我觉得Christo他们的作品不是给我们地球上的人看的,是要站在飞船上、或者月球上看的。提出“媒介即讯息”的Marshall McLuhan曾经说过:站在月球上看,地球就像一个蓝色救生艇,所有的生命都在这个蓝色小球上。比如他们包岛屿,我们在地球上看不到全部,但如果在太空里,就能看得很清楚。我觉得这是他们的作品给人带来的一种最直观的刺激,去展露人和大地、人和环境之间的关系,是跟过去的艺术很不一样的、革命性的艺术。
施瀚涛:
梁老师把观众的位置设定在月球上,我觉得是非常有意思的一种提法。半个世纪前,阿姆斯特朗登月,从月球看地球,对我们人类看自身的视角带来了革命性的改变。其实,之前顾灵邀请我,希望从摄影的角度来讲一下,但我觉得Christo他们的作品,肯定是在现场去感受作品的规模和效果是最好的。那现在我们大多数人只能通过照片,在屏幕上看,这是重新被媒体化的视角。透过这些媒体,其实我们已经像梁老师说的,站在一个很高的位置、全局地去看他们的作品了。我倒是挺好奇他们会怎么设定观众的视角?我估计他们肯定会说希望观众来现场感受。但他们在创作的时候,肯定会从全局的角度去考量它们的形状啊、色彩啊、和周围的结构等等。
btr:
我们今天参与讨论的所有人都没有在现场看过他们的作品,没有亲眼看到,但我们好像也都知道。这涉及了一个想象的问题。我们虽然没去过,但我们可以想象身处其中的感觉。这一点对他的作品是很重要的。而且这种想象不是没有根据的,他的包裹大多若隐若现,有的可以大致看出外形,有的半透明,有的材料或形式本身已经显露了被包裹对象的本质。那我们可以去想象它们。他把一个东西包起来,就是赋予了我们重新想象的权利,正如我们看着照片去想象这些作品。
Christo, Wrapped Telephone, 1962, Photo: André Grossmann © 1962 Christo
Christo (right) and filmmaker Charles Wilp (left) with "Wrapped Woman, 1963”, 1963, Photo: Anthony Haden-Guest © 1963 Christo
Christo and Jeanne-Claude, Wrapped Reichstag, Berlin, 1971-95, Photo: Wolfgang Volz
在看过他们的作品之后,我们就变得不一样了。或者说,我们一旦看过有些艺术家的作品之后,再看日常物件,脑子里就会突然出现:噢,这个很像谁谁谁的作品嘛。比如我们在城市里常常看到被裹起来的树;在香港,建筑改造时会把整个建筑包裹起来。这就像我们经常在马路上看到那些宣传告示被划了一刀,然后就觉得这跟Lucio Fontana的作品(他的代表性创作就是划开画布)很像是一个道理。他们的作品赋予了我们一种新的眼光,重新看待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。
Wall of Oil Barrels - The Iron Curtain, Rue Visconti, Paris, 1961-1962 ©Christo and Jeanne-Claude
另一个给我印象很深的是铁幕那件作品(Wall of Oil Barrels - The Iron Curtain, 1961-1962)。他们把铁桶堆成墙,堵住巴黎的一条街道(Rue Visconti)。前段时间疫情发生的时候,我想起过这件作品。当时上海很多小区要封闭起来,但春节期间找不到合适的材料。然后我看到在陕西路上,几个小区用那些路边的共享单车,像路障一样围成一个围栏,一辆接一辆,只露出一个口,让门卫看守。我看到的时候脑子里就闪过了他们的这件作品,觉得有点像。所以他们的作品会让我们联想到很多东西,让我们重新想象日常生活。哈哈,我们还可以说包起来是用来装修防灰的。
疫情期间,上海陕西路上的共享单车围栏,摄影:btr